导语:“这绝不是一本愤怒的、控诉的书”,并不是说,人格和灵魂双重猥琐的禽兽就应逍遥法外 ,继续残害少女,而是对社会性暴力的无可控诉、无可制止,且随时都有可能正在发生的苦难,发出绝望的呐喊和更深层的绝望。

  这段“性侵回忆”的描写出自《房思琪的初恋乐园》,小说描述了13岁女主角房思琪被补习班老师性侵最终发疯的故事。

  这部挑战人性的小说并不是凭空想象的,而是台湾美女作家林奕含的自传。之所以写这本书,正是幼年多次被性侵后,找不到自我的出路,只能在文学上寻求唯一的寄托。

  小说自2月份出版,五度再版,林奕含一举成名。本是文坛上冉冉升起、势头正足的一颗新星,但令人扼腕的是,4月27日傍晚,她以上吊的自杀方式,结束了自己短短的26年。

  也许这就是她的本意,写书,揭露,抛出痛苦,然后与受尽屈辱的肉体和灵魂决然告别,用死亡换取纯净。

  关于林奕含,1991年出生台南,身高168公分,有着漂亮的明星脸,爸爸是有台南怪医之称的知名皮肤科医生林炳煌,哥哥也读医学系。

  作为台南皮肤科名医林炳煌的千金,由于曾经是台南唯一在学测中取得满分的学生,林奕含在高中时就已经引起媒体关注,甚至称她是“最漂亮的满级分宝贝”。

  由于从小就很热爱文学,有阅读和写作的习惯,之后她便重考上政治大学中文系,但由于第三年病发再次休学,未能拿到毕业证书。

  她的26年“完美”人生,更像是“别人家的孩子”,有太多话题被媒体争相报道,但她自己却十分讨厌,为了人物的完美而夸大其词,掩盖事实。

  她语出惊人:我明白这个不断压榨学生的超级社会需要超级小孩来,但那是两舌,是恶口,是暴语。

  如此美好、冰雪聪明的姑娘,谁能轻易将她和幼年性侵,以及泣血的《房思琪的初恋乐园》联系在一起?蒋方舟阅读过她的书后,在微博上发文说:

  我认真阅读时像被冰锥捅了一下,或是如溺水般喘不上来气,早熟而美丽的作者身上发生了耻辱般的厄运,而她写下这厄运时略带戏谑的笔法有纳博科夫混血张爱玲的影子,可我们无法像读《洛丽塔》一样,带着庆幸放下书,松一口气说,“幸好是假的。”

  我们总说,时间是一枚很好的解毒良药,解开我们所有的痛苦,抚平一切创伤;时间也是一把利剑,能够破开所有的阴霾,让我们沐浴阳光;时间是一把无所不开的钥匙,解锁禁忌在心灵的秘密和枷锁。

  可用时间来看林奕含自杀事件,时间它并没有什么神奇之处,只会让痛苦和屈辱无止尽地渗入骨髓和血液,荼毒本已奄奄一息的灵魂。无法迈过那道砍,时间就是怂恿你走向死亡的刽子手。

  在林奕含自杀之前8天,她曾接受媒体采访,谈及那本自传体小说《房思琪的初恋乐园》,这更像是一本“死谏”。

  网上有两个视频,一短一长,微博流行是那个短的。在视频里林奕含锥心蚀骨、几度哽咽,看似是在讲笔下的房思琪,实则在讲她自己。

  很多人看完这本书,都会说,这是一个关于女孩子被或是被强暴的故事:就是有一个老师在长年利用他老师的职权,在,强暴,女学生。

  当然用一句话来概括这个书,我觉得它不是很正当的,但硬要我去改变这句话的话,我会把它改成这是一个女孩子爱上了犯的故事。它里面是有一个爱字的,可以说,思琪她注定会终将走向毁灭且不可回头,正是因为她心中充满了柔情,她有欲望、有爱,甚至到最后她心中还有性。所以这绝对不是一本愤怒的书一本控诉的书。

  作为一个小说的写作者,这个故事它折磨摧毁了我的一生。我的书写是非常堕落的书写,它绝对不想伯特莱尔的恶之花那样,就是变得很低很低,从尘埃中开出花来,绝对不是那样。我们都知道那句话,在奥斯维辛之后诗是野蛮的。

  我的精神科医师对我说,你是经过越战的人;再过几年,她对我说你是经过集中营的人;后来他又对我说你是经过核爆的人,所以 primo levi他说过一句话,集中营是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。而我说不是,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不是集中营,而是房思琪式的强暴。

  我在写这个小说的时候我会有一点看不起自己。可是在书写的时候我很确定,不要说世界,台湾,这样的事情仍然会继续发生,现在此刻,他也在继续发生。所以我写的时候会有一点恨自己,它有一种屈辱感,我要做的不是报道文学,我无意也无力去改变社会的现况。

  16分钟的独白,林奕含阐述了自己创作《房思琪的初恋乐园》的理念,以及写作中的心路历程。最血淋淋的真相莫过于她那句:“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是房思琪式的强暴。”

  在书中我们感受着她所受遭受的强暴和绝望,以及带来的极端心理阴影,那些真实的经历,每一个细节都会在记忆里不断强化,最后变成强迫性意识。

  禽兽老师要把裤裆里的东西塞到她嘴里的时候,她说了五个字“不行,我不会”,他就塞进来,这感觉像溺水,可以说话之后,我对老师说“对不起”。

  长大后的房思琪在书里激烈的和自己辩论:为什么要说我不行,而不是我不能,为什么要说对不起,有一种功课做不好的感觉,这又不是我的功课。

  为什么是我不会?为什么不是我不要?为什么不是你不可以?直到现在,我才知道整件事情可以化成这一幕:他硬插进来,而我为此道歉。

  林奕含曾说过,“已经插入的,不会被抽出来”,就是对沉痛精准的描述。那是一种绝望空虚的感觉,像黑洞一样无边无际,而正她坠入其中。

  “我是很苟且的人,从长远历史来看,也许可以被改变,但我所知的就是,已经疯了的人,不会变成不疯,已经插入的不会被抽出来,我所知的就是这样,我非常痛苦非常生气,已经吃进去的药不会被洗出来。”林奕含说。

  童年遭遇这种经历,致使一个人不再长大,一个人被自己的人生留在原地,一个人是自己的赝品,而身在地狱,若仍能看到希望,那这希望就是死亡。

  “这绝不是一本愤怒的、控诉的书”,并不是说,人格和灵魂双重猥琐的禽兽就应逍遥法外 ,继续残害少女,而是对社会性暴力的无可控诉、无可制止,且随时都有可能正在发生的苦难,发出绝望的呐喊和更深层的绝望。

  无论是谁,都不该为这个社会的灰色去买单,也不该成为默默地承受者,牺牲品。所以看着身陷绝望境地的少女,我们扼腕,我们心痛,我们叹息不已。可怎么就没有人来救她,父母、性教育、家教制的漏洞……

  关于父母,林奕含在书中透露曾向他们求助过:“刚刚在饭桌上,思琪用面包涂奶油的口气对妈妈说:我们的家教好像什么都有,就是没有性教育。”

  看到母亲这样的回答,所以我们看到在对子女的性教育课程中,父母将永远缺席,他们旷课了,却自以为还没有开学。甚至当试探性地询问母亲,男老师骚扰女学生时该如何应对,却得到是女学生在发骚这样的结论。

  所以她被补习老师强暴之后,只能找到这种无比荒谬、无比糟糕的出路:想了这几天,我想出唯一的解决之道了,我不能只喜欢老师,我要爱上他。

  ”她写书的目的是为了社会上不要再有第二个房思琪,希望天下的父母、善良的男孩、女孩和男人,都能用温柔和温暖的心灵来一起保护房思琪们。”

  看到这里,回头想想医生对林奕含说的话,“她像生活在集中营里”,无比精确。“不是追究任何人”,又怎么可能让这个世界上少一个“房思琪”?就连尊贵的高级知识分子都如是说,我们又能说什么呢?

  无论是台湾,还是内地,中国的家长在性教育方面,似乎永远是缺席,甚至整个社会都存在着视而不见的漏洞。

  长期以来“性”被家长们看作一个禁忌的话题,难以启齿,在学校里开设性教育课程更是困难重重。甚至北师大凝聚了几年心血,好不容易出了一本《小学生性健康教育读本》,都被不明真相的家长吵翻天,被迫下架。

  可无论怎样,我们都不要忽略这一点:即便家长不告诉孩子“性”为何物,他们也总会知道这些,问题是谁是第一个告诉他们的人?你希望他是谁?

  大多数被性侵犯的女生,都是因为父母亲的性教育知识不够。而孩子被伤害后,还要等到心智渐开才明白后悔痛苦,开始陷入自我疑问以及懊悔中:为什么当时不拒绝?这种痛苦、自责、罪恶、无助和丑陋感会萦绕孩子一生。

  在众多不幸的事件教训中我们发现,很多原以为离我们特别遥远的东西,却时时刻刻的在我们的身边发生,我们却忽视它,过滤它,淡然地走过,自我欺骗着。

  最后,林奕含说:有些读者觉得读不下去,太苦了,那你们真是很幸运,毕竟你们不看就好了,而这是我的生活,我还需要活下去。

  可是,到底她还是没有活下去,就像她所说的:“我没有活著的实感,有时候我会觉得,在很久以前第一次自杀时,我就死掉了。”

  她其实早就是一个走投无路的人了,只是想通过写作,无论痛苦也好,美好也罢,这件事,在有生之年,必须完成。她用生命写了一本沉重的书,留世人评说,而此时她唯一要做的,就是结束自己的生命。

  可即便遭受不幸,也要向奥普拉那样的欧美女人,有一个宽容并欣赏的环境,让她们正确看待人生的不幸,不用过分苛责自己。